夢的版圖- 台灣之夢(1)

一棟磚造兩層樓白色洋房和紅色大門.
二樓陽台延伸圍出同色紅色欄杆.
紅色欄杆再延伸到升上三層頂樓的樓梯扶手.

在一片甘蔗田旁, 在一處參雜芒果樹的雜樹林前面.
雜樹林各種層次的綠, 襯著白屋.

這個白屋是我出生的地方, 童年的回憶, 第一個家的模樣.
我在裡面爬行, 聽音樂腳打節拍, 學走路, 好奇地看著每一樣事物.
第一次看到蝴蝶, 和家人玩家家酒, 學著寫123 ㄅㄆㄇ的園地.

翻閱著爸爸從美軍基地帶回來的 JCPenney 厚厚的目錄,
喝著罐裝可口可樂, 咬著Moon Cake 巧克力圓餅,
和姊姊一起翻閱著每一頁商品, 用手指圈選我們想要的商品.

母親的廚房是魔法的聖殿, 她能在小小的空間裡變化出各種美食.
大鍋菜湯, 炸丸子, 滷味鍋, 水餃, 炸甜脆條, 法式煎薄餅.

一個家是能夠滿足一切願望的地方- 我想. 至少對我而言.
一個安全的堡壘, 一個學習和願望的發展, 一個自己的小天地.

直到有一天, 父母討論著一件重大的改變.
美軍宣布撤離台灣, 也將改變我們家的活動和命運.
從很多客人進進出出, 門口停滿各種轎車和繁忙的來訪訪客,
到家中減少的交際時間, 冷清的客人出入.
母親每夜工作的打字聲開始減少到停頓, 到完全封起打字機.
終於有一天, 母親支支吾吾的告訴我的鋼琴老師,
為了學業必須停掉我的鋼琴課...

之後我不再在一樓臥室聽著床頭小音響的流行音樂,
也不再到二樓客廳放著音樂跳舞.
家的氣氛和活動模式已然改變.
愈渴望的東西, 愈害怕失去.
我希望自己對家的期待和依賴能夠減少.
不知從何開始, 我害怕回家.

我開始尋覓自己的避風港, 思考家的定義.
我觀察朋友們開始談戀愛, 自己拼湊或建立家的定義.
試圖找到和自己一起建立避風港的對象.

也許我的想法和方法不對, 這些過程中我學得傷痕累累.
家的感覺和意義已經開始變質,
就像即使產地和年分很好的極品紅酒,
卻在高溫下輕易的變質酸澀.

"家"在我心中的簡單美好, 愉悅和諧, 充滿喜樂的感覺,
變成只有在記憶中或夢想中.
變成只有在童話故事中.

每個夜裡下班後, 我總是辦公室裏最後離開的人.
我的朋友們開始和我過著不一樣的生活,
朋友們和伴侶約會, 結婚, 過著安穩的家庭生活.
我獨自在公司裡, 思考顧客型錄編輯, 標題文案的角度.
圖畫著草稿和位置, 寫著明天待辦處理和商談的事項.

我的床鋪上枕邊旁, 從前放著魔法寶盒, 最愛的娃娃布偶.
現在則充滿著鉛筆和草稿, 色筆或彩圖, 顧客A4文件檔.
我不再從期待和希望中早早醒來, 跳躍著去刷牙洗臉.
我貪婪著從鬧鐘時間裡, 偷奪多睡五分鐘或十分鐘,
如果生活是一場夢, 我多希望自己是夢境導演.

這一場夢, 為何如此酸澀?